亲历者揭秘：处级干部留置结束，过渡监室的心路历程

内容来源:判刑五年释放的90后，第二次投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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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老吴吃完在看守所的第一顿饭，四目相对，欲言又止。都是第一次进来，不知道接下来里面有什么规矩。

继续靠着大通铺，坐在塑料小凳子上。等待坐在离厕所最远，睡在最里面的那个人发话。

午餐过后的看守所

此时，我看到还有几个人没有吃好，还在用勺子挖碗里的饭。不过，一分钟不到，断断续续基本用餐结束。

只有一人低着头，用勺子舀放在铺板上碗里的冬瓜汤，一勺一勺送进嘴巴。

突然，前面传来一片凳子被挪动的咯吱咯吱声。

我跟老吴同时看到睡在前面的人都在用脚轻轻推开凳子。然后退后一步，背靠着墙站好。

“这是什么规矩。”老吴推了推眼镜问我，我摇摇头，说我也不知道。

我和老吴只好照葫芦画瓢。也坐起来，用脚推开凳子。后退一步，跟前面的人一样，靠着墙壁站好。

正好看到刚刚还在用勺子舀冬瓜汤的，端起塑料碗，把汤全部倒入嘴里，倒得太快，嘴角流出来好多汤。

喉结快速起伏，咕嘟咕嘟几口。碗里的冬瓜汤一饮而尽。他把碗放在铺板上，也靠着墙站好。

接着监室里面有几个人，同时从不同的位置走了出来。正当我为铺板上的碗不收而疑惑时。

一个把坐着的所有凳子一个一个收起来，全部整整齐齐码在进监室门的正对面，另外一扇铁门旁边。

一个收碗，把铺板上的碗全部叠在一起，送到监室进门的右手边。那里现在站着两个人，好像是午餐给我们打饭的两人。

一个从好像是给我们打饭的两人旁边拿了一条毛巾，往睡在里面的方向走去。用毛巾狠狠的打铺板。在砰-砰-砰-声中，铺板上的米饭一粒一粒被打下地下。

毛巾从头打到尾，打完之后又用毛巾把洒在铺上的冬瓜汤擦掉。原本木色的铺板，被湿毛巾擦过的地方。湿漉漉的，就跟刚刚上了漆一样反着光。

打铺板的擦完铺板。一个蹲在监室门口位置的人，把一条灰色毛巾铺在水泥地面上，叠了又叠，叠成厚厚的“一”字。

再蹲起来，再弯下腰，撅着腚，两手拉直毛巾。从监室进门口慢慢往前推。

看到这一幕，我觉得神奇。第一次知道毛巾还可以当拖把用，拖地还可以用毛巾。

由于我们都靠着墙壁，毛巾推完过道的一半，再推另外一半。睡在前面的人全部站到刚刚推完的一边，坐上铺板。

我和老吴也跟着站到刚刚推完的地面，坐在铺板上。

“怎么看守所也不弄个拖把，用毛巾拖地手多脏”老吴看着还在用毛巾拖地的，为他同情道。

拖地的推完地面，把米饭与毛发用毛巾包起来，往监室进门旁走去。

这时我才注意到，那里有一人把洗好的碗放在铺板，再用一条白毛巾擦碗里面的水。擦干一个，再擦一个。

擦七八个碗后，把毛巾里面的水拧干，再继续擦下一碗。擦好的碗，已经累一成堆。没有碗了，走到旁边一个人身边，又拿来几只塑料碗。

“你看，这里的分工怎么样。有人拖地，有人收凳子，有人收碗，有人洗碗，还有人擦铺板。有没有觉得这里挺公平的。”老吴若有所思望着我说。

“应该是轮的吧，”我不确定里面到底是怎么安排的，半答半问老吴。

“可能是，到时候我们合作洗碗。我洗，你擦干。”老吴期待的眼神等我回答。

“还是我洗，你擦干。我在家天天洗碗，有经验”我毫不犹豫，把我真实的想法告诉老吴。

老吴:“想不到你还是居家好男人，难得，真难得。像你这个年龄做家务真的很难得。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，在家从来不做家务。”

“开铺”。

还没等我想好谦虚之词，就听到睡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对着监室大喊。

午休

“开铺，8号13号值班，过来拿马甲”。

五六个同龄人像收到命令一样。脱下拖鞋，踩在拖鞋上，有飞到铺板上的还有跳上铺板的。再大摇大摆走到铺板的一端。

掀开格子床单盖着的一堆东西。我看到那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床黛绿色的被子。

每人把几床被子扛在肩膀上，陆续又摔在铺板上1-4-7-11-14的位置。

再从1号位置开始铺垫被和盖被，一直铺到铺板的尽头。当时我觉得这里也太好了吧。不但有人洗碗搞卫生，还有酒店客房铺床服务。

但是，听到睡在最前面的让我们全部上铺午休。我又觉得服务也太差了。

被子脏不垃圾的，黑乎乎的。还能闻到一股发酵霉变的豆腐臭味。

躺下去更不得了。我盖的被子，拉到下巴位置很油很滑，想打了蜡一样。我用手摸了一下，一层油脂粘在手上。

手指瞬间被染成烟熏一周的腊肉色。我感觉我盖的不是一床被子，是一条大抹布，还是一条擦过吸烟机没有洗的大抹布。

睡在我旁边的老吴看到我在认真检查被子，笑着说“到这里不比家里，你可不能嫌弃条件不好。人要学会适应环境，接受环境。实在无法难受，闭上眼睛不看不想。”

说完，老吴把用裤子和毛衣叠的枕头挪了挪，闭上眼睛午休。我也学着把刚刚随意压在头下的衣服，叠成一个枕头。

躺下去，头确实舒服很多。我也很困，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睡过觉。闭上眼睛，脑后总感觉有人。

抬起头转过去一看，是值班的两人，每人穿一件橘红色马甲，在毛巾拖的地上走来走去，还把没有摆好的鞋子，摆得整整齐齐。

继续闭上眼睛。可闭上眼睛，脑中都是昨天。昨天大早上，老婆安排我赶早去菜市场买一条多宝鱼，两斤牛肉，三斤排骨，再买五斤五花肉，再随便买点青菜。说冰箱里面已经空了。

买回来又怨我买东西不看，买回来的都是别人挑了不要的。什么牛肉不嫩，排骨没有肉，青菜太老，鱼太小。

我懒得为自己辩论，买东西这一块讲也讲不赢。干脆约上朋友去钓鱼。中午打视频，催我回来帮忙带儿子，我嘴上说好好好，挂完视频继续钓鱼，钓到晚上9点才才回家。到家没多久，办案单位就来了。

想到昨天发生的一切，心里只有后悔。为什么没有好好在家，为什么昨天没有好好陪老婆和儿子。这样也至于留下昨天的遗憾。

“唉，还是这里好”老吴是自言自语，还是在跟我说话。我不知道。躺着看守所大通铺，闻着被子的霉豆腐臭味，闭上眼睛的我，脑子都是昨天。

如果，我没有去钓鱼，如果我一天在家，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懊恼与悔恨。如果我没有犯罪，现在是不是一边和老婆儿子视频，一边在外面买午餐。

可惜，人生没有如果。眼泪在眼睛里，没有流出来。在心底，流了一次又一次。困意与悔恨，让我睡不着，又很累很累。

午休起床后、下午的看守所

“各位老板起床了，各位大老板们起床了”被安排值班的两人，不知道其中谁开玩笑大喊了这么一句。把不知道自己是刚刚睡觉还是睡得很香的我叫醒了。老吴也醒了。

把压在头下的衣服枕头拿出来，一件一件穿在身上。再坐到值班的人提前摆好的凳子上。看着铺板上五六个人叠被子。

“诶，今天是我差不多三个月来，睡得最好的一次。不对，是睡得最踏实的一天。”起床后，老吴打扰我看叠被子的雅兴说的第一句话。说完对着我苦笑。

“你今天才来，家里应该来不及送钱吧！晚上我们和中午一样，继续吃牛肉干、咸鸭蛋、辣椒酱怎么样”老吴用关心口吻问我，又用关心晚辈眼神看着我。

没等我不好意思再接受帮助，砰砰砰，咔咔咔，监室门响了。铺板上叠被子的，按着被子盯着门口。我和老吴还有其他人，也盯着那一扇铁门。

门开了，里面的民警站在监室门口红线的位置，没有往里面再跨一步。看着里面，手上摆弄一副手铐。

那副手铐在民警手上好像一副玩具，按下去一边咔咔咔的响，又按下另外一边手铐咔咔咔的响。来来回回按了五六次，咔咔咔的声音让我听着很难受。

“被子叠好一点，吴**，你出来一下”民警站在门口继续摆弄手铐。在咔咔咔，咔咔咔的手铐声中，老吴走到监室门口。被民警铐上带走了。

门关后，铺板上叠被子几人中的一人很大声的说“老吴是贪污受贿进来的吧，看他的穿着打扮，就像体制内的。”

一时间睡在前面的几人和在铺板上叠被子的在讨论。说什么都有。和一样坐在后面的，除判刑多次扒窃的加入讨论，其他的应该都是刚来不久的，都默不作声。

大概过了十分钟，监室门又开了。民警把老吴送了回来，叫了我的名字。没有时间问老吴出去是干什么。我也在手铐咔咔咔玩具声音中铐着带到民警的办公室。

我坐在椅子上，民警坐在电脑前。告诉我在这里叫他管教。然后我的家庭情况，联系方式。让我在监室里面与他人好好相处，不要打架斗殴。配合值班员。

我心里想，我一个外地人，不被打就不错了，还打他人，太高估我了。但是，我不知道值班员是谁。感觉是里面的头，也觉得应该是睡在最前面的人。

我的谈话很快，三分钟不到我就被送回监室了。我刚解开手铐站在监室门口，手铐咔咔咔咔咔咔玩具般的声音又在响。

“周*，过来”管教喊其他人。我看到睡在最前面的那个人，往门口走来。我现在可以肯定他是值班员。不过值班员在监室里面到底负责什么我不知道。

五分钟后门又响了。值班员抱着一床新被子站在门口，等管教打开手铐。

“吴**，你的被子，以后盖这一床。”管教说完，值班员手上的手铐也打开了。门瞬间嘭的关上。

值班员把老吴的被子抱到他睡觉的位置，站着对老吴说“老吴，你搬到2号，把箱子里面吃的也搬过来。”

老吴一边搬箱子，一边看着我说“我去前面了，晚上找你”。

老吴搬走后面，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。坐在我后面的还是扒窃的老油子。

老油子总是开大学生的玩笑，说读这么多书有什么样，还不是和他一样进来蹲班房。大学生不搭理，老油子就找我。说老吴再也不会搭理我了。现在有新的伙伴了。

我没有心思想这些。就想知道，办案民警什么时候来找我，我想打电话回家，迫切想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。

从下午二点，三点放风，一直到5点半吃晚饭。我都在想家，想让办案单位安排我打个电话回家。

晚餐至晚上的看守所

5点半晚餐，打饭的模式与午餐一样。我的前面，铺板上是半碗米饭，半碗白菜。菜里面十几片白菜，汤比中午好一些，上面飘着一层油。油好像是煮好起锅再倒进去的。

盯着面前的碗，旁边的人开始吃了，我还是没有胃口。盯着飘在上面上油。我想家了。

想起我看一边看手机一边炒菜，忘记放油。端上桌老婆还没有吃，就说我肯定没有放油。睹物思人！那一刻特别想家。

“来，加餐”老吴端着碗过来了。从他碗里往我碗里拨菜。有十几片大小不一的火腿肠，还有半个鸡腿，一个卤蛋。再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瓶辣椒酱。说“辣椒酱你留着，我那边有”。然后就走了。

我和他非亲非故，他为什么帮助我。为什么给我菜下饭。我想不出来理由。

难道是他去过我住的城市，他儿子在我住的城市上过大学，我和他儿子年龄相近。让他有恻隐之心。除此之外，我想不到他帮助我的理由。

菜是他的心意，倒掉对不起他。吃，只有吃下去，才对不起他的帮助。没有胃口，想家想得不想吃饭也要吃。

老吴那句“家里知道你在家里吃不饭，得多担心你。”在耳边回荡。为了自己，为了家里，吃。

晚饭过后，监室里面的人没有和中午一样靠墙站着。而是三五成群坐在铺板上聊天。我准备去前面找老吴聊天，想谢谢他。

老吴见我过来，递给我一本书，书名《活着》。他说下午又把这本书看了一次，推荐我坐在他的位置看看。他现在需要散步，晚上找我聊天，说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散过步。现在要去散步。

散步，老吴没搞错吧！这是看守所，他怎么散步。难道一会有人把他接出去，散完步再送回来。

我想错了！

老吴在过道上，从1号位置走到监室门。又从监室门走回1号位置。来来回回折返，走来走去。

看守所监室过道，长13米，宽1.3米。成为老吴散步的佳处。我也坐在老吴的2号位置，翻开《活着》。

看了几页，抬头看老吴。他已经把毛衣脱掉，还在来来回回的散步。还不忘提醒我从他箱子里面拿纸巾和肥皂用。说他找值班员借了我的一份。

最后:我和老吴在过渡监室15天。我看到老吴每天晚饭后，都会在过道上闲庭信步一个小时。

看守所监室里面狭小的过道，成为老吴的林荫路。里面羁押的人，成为老吴眼中的别样风景。人在看守所，心在高墙之外流动的世界。

老吴有这么好的心态。我想是他在我不愿意相信发生是一切是真的时，劝告我的一句话：要么接受事实，要么接受现实。两者，总要接受一个。

我想老吴从留置结束送进看守所那刻。应该已经作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思想准备。

下篇:不定时修稿发布（在普通在押监室，老吴过得并不好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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